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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谈爱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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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7 14:08:06|来自:中国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


来源:博雅好书



马克思与燕妮

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在欧洲人文经典的熏陶之下,在两多的时间里写作了大量诗歌,还有剧本和小说,现在保留下来的有111首诗歌、1个剧本和1篇未完成的小说片断。这些作品展示的情感真挚而感人,展示出的观照人性和理解世界的方式独特而深刻。北京大学哲学系的聂锦芳教授在《西方文化传统与马克思思想起源》一文(载《哲学门》总第三十六辑,第十八卷第二册,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12月)中详细探讨了这些文本,向读者展示出伟人极为温情的一面。

本期微信选自聂教授的上述文章。

爱与情感的意义

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理解,但对爱的体悟则可能有一部分来自对自然美景的观察及其催发。马克思献给恋人燕妮的《爱之书》的首篇《两重天》(Die zwei Himmel)所述内容和灵感就缘于马克思乘马车远足路途中的所见、所思。在从特里尔到柏林漫长的小路上,轿式马车在飞奔,上面坐着一位情感充沛、想象丰富和心怀崇高志向的青年。美丽的自然景观如一轴画卷迤逦展开,重重山峦向远方退去,片片树林从车旁掠过,时而幽暗,时而明亮,使人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中,而次第呈现在人面前的景色则如其中汹涌激荡的波涛。尽管赶路者对这些迷人的景致恋恋不舍,总想留住那一片片精彩和美丽,但世俗人生的追求难以停滞,奔波的脚步就永远停不下来,于是就只能在心中徒留下悲凉和怅惘。这种情形不正如人的爱情吗?——瞬间感觉美妙,但持续久长很难。

当然,爱不仅是一种实存、状态,更是一种发现、遐想和建构。尽管沿途的景象变化无常,但在马克思的心目中却有“两重天”永不变样:一重是我们头顶上的自然星空;另一重是人心灵深处的情感世界。头上的天空“镶着云彩又巧缀星光”,起初繁星闪耀,继而渐渐黯淡,闪烁着微光融入沉沉夜幕或者在远方隐现。但是,其中有一颗星却一直炽亮着,始终光彩熠熠、璀璨辉煌,最终这永恒之火聚成亮光,一轮红日便喷薄而出,诡谲神奇的万物被她照得澄澈、明亮。

这一自然景观既延伸、也应和着人们的心灵世界,试问:天空中那些消失在幽邃天穹里的流星,在离开了天父之后,去哪里了呢?马克思大胆联想:“被吸引到人的身旁”来了,下凡了。它们摇曳起舞,飘忽不定,时而高歌,时而低唱,一如现实中的人,一会儿悲喜交集,一会儿又沉浸于幽思遐想之中;心中忽而黑暗,忽而又升起曙光;有时感到自己如此伟大、崇高,瞬间又倍觉卑微、渺小。然而,正如天空终究被太阳照亮一样,在纷扰的人世也有精神在放射着光芒。这精神之光就是爱。与自然之境中的日月星辰不能同处、彼此排斥(所谓“月朗星稀”“黎明照亮夜幕”)不同,爱在人世间统摄、贯穿于芸芸众生的心灵世界,使他们悲欣交集、甘苦备尝。

最后,马克思直抒胸臆,承认燕妮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就是胸中“升起的太阳”。他极为细腻地描述了自己接近心目中的爱神时真实而复杂的感受:“当你从我的身边走过,/我每根神经都会震荡;/当我为你而心驰神往,/便感到天空一片晴朗;/我目光如炬热血满腔,/能击退一切魑魅魍魉。”自然之天,云海雷电,风云变幻,亘古永存;与此不同,属于我们心中的这重天放射着灼热的情感光芒。当然,现实的爱也很脆弱——“你若把情丝割断,我就会倒在地上,/怒潮会把我吞噬,坟土将把我埋葬,/两重天都将坠入深渊,/流血的心将悄然死亡。”

青年马克思

“两重天”的意象先声夺人,使我们看到马克思的诗歌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它既来源于生活中的观察和体悟,又有艺术的加工和品评,还有哲学的蕴含和深度。不仅如此,令人称奇的是,自然之夜被马克思匠心独运地描述成用“黑幕”掩盖着的状态,而且这夜幕不是用黑线编就的,而是用“旋律”织成的,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因为在静寂的夜晚思忖爱,会获得比白天更多的感悟和体味。所以,与自然之物相比,精神与爱堪比天体的永恒绵长、海洋的深奥雄壮、宫阙的宏伟辉煌和理想之邦的美丽壮观。而在社会生活中,爱更是人生的“护身符”,它能医治创痛,激发灵感,唤起心中深蕴的志向,是精神世界永不枯竭的源头,时时能激发人奋进前行的力量;它又是世俗功利追求的超越,依靠爱与精神的力量,人可以摆脱种种羁绊和束缚,成为世界的主宰和灵魂,成为真正的“上帝”——这是人的建构,也是“人的自豪”。

情感的复杂性

不同于那些矫揉造作的夸张和苦思冥想的创作,马克思写下的这些文字真正属于“情动于衷而表现于外”,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是其生命激情的记录和宣泄,这里有他脉搏的跳动,每个字句都是其心迹的表白,每个音符都是他奏响的爱的旋律。“燕妮”不仅仅是一个听起来让他感到亲切甜蜜、像齐特尔琴弦上弹出的乐曲一样美妙的名字,更是一个永远震撼其心灵、独特而神奇的生命的表征,意味着永久的爱的力量,包含着此刻马克思生命中全部的情感和思考,汇聚了他的思想、意志、价值、知识、理想、欢乐、痛苦、思念、忧伤、诗韵。身处柏林的马克思,夜晚遥望灿烂星辰,从浩渺苍穹中也难寻觅到燕妮的倩影;白昼沐浴徐徐清风,令人心醉的碧浪中分明也传递着她温馨的声音。难怪马克思说,自己可以著书千卷,宁愿页页都写上“燕妮”的芳名,让她传扬千载,百世流芳。

但在现实中,爱往往是不如意的,甚至是很折磨人的,以至于爱着的马克思感觉到需要好好反省自己以往的思路和当前的状况了。

过去每当爱意袭来无处倾诉时,马克思就习惯性地弹起七弦琴来寄托情感,如今却几乎弹不下去了。因为胸中热血澎湃,冲击得他难以平静;曾经幻想依靠众神辅助来实现爱,但如今却感到困惑了:它们能否容纳群星的光芒?是否有囊括苍天的力量?能否在云涛雾海上纵情欢乐?可否欣赏那美妙的天体舞曲?迄今为止,幻想中的神只带给自己一些无用的礼物,相反,它们却不曾赠予最珍贵的东西。仔细清点,自己在爱中所图并不多,不羡慕辽阔的空间,也不企求占有无限的宇宙,不期望有美梦降临的夜晚,更不忌妒炎热灼人的白昼,自己只是想得到亲爱的燕妮,不管日后是风和日丽、歌舞升平,还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只要与燕妮能长相守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造物主真是戏弄人,硬把“不祥之物”横亘在二人中间,使马克思不能贴近心上人的胸膛。燕妮在遥远的故乡特里尔,而马克思身处使他郁闷的德国北方。他曾经设想,要在柏林凄凉地苦度几年时光,奋力攻读,跻身于智慧的殿堂,争个锦绣前程,赢得一身荣光。但是,这些梦幻一个个破灭了,爱情的向往也归于无望。一想到自己很久没能一睹燕妮绰约动人的风采,无法陶醉于她温柔甜蜜的胸怀,岁月蹉跎,青春难再,自己的生命将在这严酷的北国掩埋,马克思就无法控制炽热的激情,宁愿相信灵魂可以与躯体分离,让自己多情的灵魂乘上五彩云霞,飘然飞去,飞进远方燕妮的心房。

思念,使马克思产生了无限的联想。他在追问:宇宙是什么呢?它怎么会如此广大?它为何能包容如许多的东西?既吸纳一切人的恩爱和怨恨,又涵盖白天的阳光和晚上的黝黑?众神能否理解人焦虑不安的追求和渴望?也许,它们对人的爱情也心怀忌妒吧。

虽然对爱的思索没有答案,但马克思内心仍充满希望。他告诫自己:应该相信,命运会向自己招手的,会从心灵深处升起哪怕是一线模糊而虚幻的希望,会出现一个短暂的、令人激动和神往的时刻,那样的话,纵使自己可能会被碾成齑粉,也要把握契机,找到实现理想的地方。定要牢记的是,必须使自己成熟起来,在内心世界里让爱的火炬继续燃起熊熊火光。

在现实中越得不到爱,就越向往和渴求爱;这是爱的悖论。在煎熬、等待中马克思写下了六首十四行诗,命名为《遐想》(Phantasiegebilde)。

一开始他就直抒胸臆,呼唤着心爱的人的名字,要与她一起翱翔,幻想飞到一个遥远的、激情荡漾的地方——芳草地上,鲜花怒放,洒满阳光;悬崖峭壁之间,飞流直下,巨浪跌宕。两个恋人悠然伫立,景美人和,共享欢娱时光。天、地、人一体,这时世界都被幸福笼罩了。

世上有无数的殿堂,靠着奇木栋梁支撑、矗立着;由此,引发了马克思的愿望:在心中用爱建造一座大厦。他描绘道,明亮的大厅里华灯初上,其中有一盏最辉煌,它不是靠功率供电,而是爱情之火使其炽热发光。光明使阴影消失,相爱使人心温热舒畅。还有,嘹亮高亢的歌声,优美、动人的竖琴——这些灿烂的景色、美妙的声音,一定能出现在相爱的人的心房。

爱是心灵的抚慰剂。无论你是身感疲倦,还是心情烦闷,远方的爱人都会心生感应,仿佛身生双翼,飞到你的身旁,让你躺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聆听美妙的歌声,传递细致的安慰,和你一起去涤荡尘世的污浊,解脱庸俗的纷扰。有爱,内心里就会燃烧起希望之火,生活中就可以绽开甜蜜的花朵。旧世界在暗淡中衰落,新世界呈现出蓬勃的生机。幸福随着爱情而来,两颗心共同呼吸着心灵之气,摆脱了尘世的不幸和灾祸,认识到什么是永恒,领略到天国的欢乐。

爱是美妙的,却又是虚幻的。回到现实才明白,以上遐想不过是金色的梦幻、心中的妄想、甜蜜的呓语。在生活中,欢乐隐匿起来,险恶仍在流行,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尤其是长期的离别,得不到爱的回应,这使马克思更加心绪不宁。柏林—特里尔,遥远的空间把他与燕妮分隔开,这使他不免产生了疑惑和猜测:“有别的婆娑大树/会给你洒下绿荫的清凉,/有别的涌泉和溪流/会为你献上甘甜的琼浆。”如果事实竟然是这样,尽管马克思心中珍藏着情意,在梦中反复出现燕妮优美的形象,甚至可以在联翩的幻想中亲手装扮和抚摸她的脸庞,那么,如若得不到燕妮的回应,“我的痴情只是一场空想”——在无爱的现实中,爱变得更加虚幻也更加急迫,更加美妙也更加珍贵了。

情感的局限及超越的必要性

1837年是马克思的父亲亨利希·马克思60周岁寿辰。为表达感谢和祝贺之意,马克思匠心独运地送出了一件特别的礼物——为父亲编定的一部诗集,题名为《诗作,作为永恒之爱的轻微标记,献给我亲爱的父亲1837年生日》(Gedichte, meinem teuren Vater zu seinem Geburtstage 1837, als schwaches Zeichen ewiger Liebe,以下简称《献给亲爱的父亲的诗作》)。其中虽然仍在吟咏爱和情感,但思考世界的视野有了更大的扩展,显现的意境更加深邃。比如,在由《创造》与《创作》两首组成的《献给父亲》中,他认真思考了父亲与儿子之间关系的性质和意义。从小深受神性教化、又浸润于人文经典熏陶之中的马克思把父亲设想为“创造”自己的“上帝”;但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而是充满人间情怀、具有仁慈而博大的爱之力量的“人间神”,就是说,“创造”不是抽象、神秘莫测的行为,而是主体的一种活动,所以才能赋予人和世界以精神的力量和爱的情愫。而回报“创造者”“创造”的,则是“创造物”的“创作”。“创造物”不是永久的被动的存在,相反,它之被“创造”不仅仅是造物、塑形的过程,更是“创造者”赋予其“创作”的能力和本性。“创造者”—“创造物”、“创造”—“创作”,这就是马克思对父亲—儿子关系的诠释、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理解。

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不再限于个人间的情感,马克思还深入到对德国国民性格的讨论。《讽刺短诗集》(Epigramme)组诗就是这样的作品。马克思开始从理解世界的思维方式的角度来反思从康德到费希特再到黑格尔哲学的变迁、黑格尔思想的意旨与局限、德国国民性的特征与时代的关系,这些都预示着马克思本人思想的探索、拓展和深化。

黑格尔哲学是德国国民性最完整的体现和表达,马克思写了四首讽刺短诗来剖析。

像黑格尔这样的哲人,性格上自然是很自负的。他自谓长久地漂游在汹涌的思想海洋里,一直在探求世界的真谛,最终发现了自认为最崇高的智慧,也领会了这种智慧深邃的奥秘,所以他感觉自己就像神一样,无与伦比。但又觉得,人毕竟与神又是有区别的,所以他总是要“披上晦暗的外衣”。在思想的海洋里沉浮,他最看重、感到最艰难的工作是寻找表达的语言,而一旦找到,他就会紧抓不放。

当然,世界上的哲人——智慧者绝不仅仅只有黑格尔一个人,对此他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他发现,自己找到的这些语言——对世界的理解和描述,不仅没有使其澄明、清晰,而是更加错综复杂,一片迷茫。而作为一个哲学家,自己绝不会、也不可能束缚每个人的思维和想象,于是,他放弃了对世界的真实性的了解和把握,认定没有客观、没有共识,每个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正像瀑布从悬崖上直泄而下发出自然的轰鸣和喧响。但一个诗人却可以由此展开无限的遐思,甚至觉得从中可以听出心中姑娘倾吐的情话和衷肠。总之,人怎么想就怎么认识,有所感触便可以变成思想,这样一来,每个人都可以啜饮到这杯智慧的“玉液琼浆”。当然,思虑至最后,黑格尔也感到了自己的工作的虚无和虚妄——自命要“给诸位揭示一切”,但实际上什么真实的东西都讲不出来!

以上两首讽刺短诗中的内容,马克思是以黑格尔的口吻(“我”[ich])来叙述的,把一代哲人的志向与现实、追求与说教、期许与自嘲等方面揭示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但人们对于以下两首诗的蕴含的理解就存在歧义了。一首仍以“我”(ich)的方式来谈论问题,另一首则是“我们”(wir)的陈述。

这两首诗篇幅都很短,第三首是:“康德和费希特喜欢在太空遨游,/寻找一个遥远的未知国度;/而我只求能真正领悟/在街头巷尾遇到的日常事物!”在很多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论著和传记中,人们基本上都是单独地抽象出来解读这首短诗的意思的,结果导致它被视为马克思本人的自况,并且认为这里蕴涵着他以后思想变革的大致方向和意旨,乃至是其转向现实世界、通向唯物主义的初始表征。而如果按照前后一致、上下连贯的原则,那么就可以知道,这首诗中的“我”无疑仍然是指“黑格尔”,这首诗是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另一种极端主张的嘲讽。黑格尔发现康德和费希特的哲学远离尘世生活,把人们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遥远的未知国度”,而遗忘了现实世界,鄙视“街头巷尾遇到的日常事物”,于是开始致力于实现思想的“变革”和转向。当然,对此他也曾经作过非常明确的表达:“哲学正因为它探究的是理性的东西,因而它乃是对现有的、实在的东西的理解”,“理解现有的东西,——这就是哲学的任务。”所以,诚如戴维·麦克莱伦所说,如果我们把这首诗“当成马克思本人的话,那么这段话的意义就会完全被误解。像前一节一样,它是‘黑格尔’自己所讲的主观浪漫主义,是被马克思所批判的,因为它与每日的现实联系得过分紧密了。马克思诗的整个的主题是要对黑格尔作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批评。”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第四首诗中的“我们”指的是谁?还是“黑格尔们”吗?我们看看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请原谅我们这些短小诗篇,/如果我们唱的调子惹人讨厌;/我们已把黑格尔的学说潜心钻研,/却还无法领略他的美学观点。”显然这是带有结论性质的陈述,这里的“我们”代表的只能是“马克思们”。当然,这种角色的转换显得有点突兀和缺少过渡,但有一点是比较明确的,即马克思开始从理解世界的思维方式的角度来梳理从康德到费希特再到黑格尔哲学的变迁,认识到了黑格尔思想的意旨与局限,进而引发了他对德国国民性的特征与时代的关系的思考,这也预示着马克思本人思想探索的拓展和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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