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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温尼科特:母婴关系和其他核心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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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6 14:20:31|来自:中国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




善待孩子不是心理学。



——温尼科特《儿科学和儿童神经症》


在法国,人们对于温尼科特有很深的误解。他名气大,甚至可以说极大,但却被误解。他的著作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成了时髦,都是因为“过渡性客体”概念获得成功,之后又像气泡一样消失,留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的东西。气泡这个词很传神,因为他的思想已经被平庸化了。很多时候,他的作品要么被礼貌地忽视,要么其意义被平庸化、被枯燥化直至被掏空。我们常常听到人们这样说——这些人对他并无敌意——“哦,温尼科特,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研究母婴关系,和小孩子待在一起,并说他在研究中除了死亡冲动就没有别的主意了。”



漫画Are You My Mother?中温尼科特与小孩子在一起


在很多年间,情况就是这样的。不过后来又有新的变化,温尼科特在今天又成了时尚。他又被很多的、不同学派的精神分析师重拾,并且在不同的流派中找到表面的一致,这自然带来很多问题。即,在我看来,其作品经常被误解。他常常被引用,他的某些概念甚至成了口号,但是,他在治疗的理论和实践上所带来的革命却不见得为人们所重视。虽然我们常常引用,但是他的思想对我们来说还是非常陌生。必须看到,在他去世后出版的几本最为重要的、标志着对他的思想的终极进程的书被翻译成法语也是近几年的事。

在《游戏与现实》出版不久后,温尼科特因为心脏病去世,享年74岁。他留下了令人吃惊的、大量的未发表的手稿,业已分批由温尼科特基金会和温尼科特出版委员会出版。

从临床中学习

温尼科特是分析家,他要求严格、挑剔、富有创造性,以及能够接受从病人那里来的东西,反思并且质疑自己之前确认的现有的理论,最后这一点不同寻常。《游戏与现实》的题词“致付费来教育我的病人们”,可以充分显示他的开放性和他非凡的接待能力。与传统的把神经症性固着的根源归结到俄狄浦斯情节的理论相比,他在“关于梅兰妮·克莱因贡献的个人观点”中讲述了他在儿童的咨询中很早就觉察到“有些部分、有些东西不对劲”。事实上,他一生中遇到过很多非常早就表现出症状的幼儿。他坦承曾经想过:

我要证明这些孩子在早期就已经生病了,如果理论不中用,就只能修改理论,我们只能如此。



《游戏与现实》


我们这里还有一篇他在1967年的短文《温尼科特论温尼科特》。这篇文章是他在52俱乐部做的一个非正式的报告的改写,52俱乐部是在英国精神分析协会论战之外的一个精神分析师小团体。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一个放松的、让人感觉亲密的温尼科特,他与身边的同事交谈,这是他一生中安静并且确定前进目标的时刻。他非常谦虚并且简洁地讲他反复进行的探索,他需要时间来搜集临床证据以整合进入已有的资料。比如他曾说:“我花了三四年才确认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存在两种形式的剥夺。”

在这个报告中,他讲了一句关于他的教育和历程的话,很感人。他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呢?”——这个句子暗示在多年的训练之后,他需要摆脱“已知的”,为了寻求属于他自己的方式。

他终其一生,不断从临床经验中提出理论,不断修正。所以这一切产生了一个不断变化的、原生的并充满创造性(甚至到一种程度他对一个主题的想法总是在变化)的思想。正是这个原因,他所使用的概念在他生涯的开始和结束时的使用可能是不同的。因此需要非常警惕这样的差异,恐怕有时他自己也难保不在其中迷失。

散在的文集

因此温尼科特的著作会比较难以理解。关于这一点,他指出:“我的著作像是一个岛,人们需要自己努力进到那里。”这是一个很美的比喻,告诉我们需要“花费力气”。首先他的著作是分成很多小部分的,每个部分的文章常常是指向不同的受众。他喜欢在不同的听众面前讲话,并且根据精神分析的术语来调整自己的风格,但他会尽量避免这样。

这些出版的书尽量以一种逻辑的方式把这些文章和会议上的讲话整合起来。他形成独特统一的文集的尝试就产生了《人性》,到1954年他已经写完了其中的一大部分,并且在1957年左右为它做了第二个大纲,他直到去世都一直不停地为此工作。

翻译的困难

温尼科特天分极高,创造力非凡,倾向于创造他自己的概念、自己的比喻,使用英语极尽微妙,可矛盾的是,他在遣词造句遵循“惯例”——这是某种程度上的“柔弱”。特别是他使用那个时代统一的精神分析词语,但是他会在其中加入某种微妙不同的意思。正如他自己所言,“与其发明新术语,还不如在已有的术语中“画上一小笔”,加入某些细微的东西来得顺当。”如果没有被察觉到这“一小笔”,就会在仓促阅读时导致我前面所说的真实的“误解”。

最后还要说一点也很重要,翻译如此个人化的语言,其难度可想而知。时而我们不得不翻译或是创造一个新的词,这个词可能从形式上看是不美、有些笨拙,却能最贴近英语的原意。从一种语言翻译到另一种语言已不容易,再加之温尼科特的不确切性,我们有时真的很为难。

以“自我”、“自身”、“假自身”的概念举个例子。温尼科特的一生都在以不同并且是不那么准确的方式在使用“自身”、“自我(ego)”、“心理现实(réalité psychique)”,或者是“精神(psyché)”这些词,他也是在人生的最后十来年才相对确定下来。因此,对于我们法国人,这又增加了一些几乎是不可能解决的难题。

首先我们知道英国人选择了ego(自我)这个词来翻译德语的ich(我,自我),ego是一个已经消逝的语言的主语代词,但是它并不能表达出德语中ich和法语的je(我)的主观性。



《第一步》(梵高仿米勒, 1890)


第二点是在于法语的语法。在温尼科特的文章中,他使用“自我”(ego)和“我”(me),但二者不再混淆,而是区分明确。“我”(me)这个词是用来强调内部主观感受经验的想法,而“自我”(ego)是说话者的主语,是有意识的自我——这在法语的文章里面是表现不出来的,因为在两种情况下使用的都是“我”(moi)。

因此他在给翻译的一封关于“自身”(self)的信中说:“自身(self)不是自我(ego)”,我们可以翻译为“自身(self)不是自我(moi)”。而且在同一篇文章中,他在一个非常不同的意义上使用“我”(me),没有别的办法,法文也只能把它翻译成(原书页18)“我”(moi)。在这样的困难前,一些译者选择在括号中把英文标出来。因此在《人性》这本优秀的译文中,温尼科特提及“我”和“非我”的不同,译者不辞辛苦在文章中标注出温尼科特使用的me、not-me和non ego。

温尼科特的这些基本概念,比如“自身”、“假自身”、“自我”时,其意义极其微妙并且重要。因此我们遇到更多的复杂性——特别是困惑——尤其是对于我们法国读者来说。在对他的著作仔细阅读的基础上,甚至是在著作的矛盾之处中,我们发现“我”(je)、“自我”(ego)是“自身”(self)最主要的组织者,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它是“自身”的一部分,但只是一部分,“自身”由相互交织的不同部分组成,我们在本书中会讲到。

事实上,当我们阅读温尼科特的英文著作时,我们会意识到,温尼科特所引入的元心理学与弗洛伊德的元心理学完全不同,常常摇动经典理论。这也可能是为什么最好与经典的理论保持一定的相似性的原因之一。不然,温尼科特的思想会让人非常震惊。

可另一方面,温尼科特的论述是如此简明易懂,以至于我们以为自己早就明白。这种表面上的明白其实是一个陷阱。

这种近乎具体的简单表达,让人有一下子就明白了的错觉,但仅仅是错觉。事实上,它是非常复杂的,这需要仔细观察,有时候要理解是很困难的。



他有一句非常有名并且不断被引用到令人厌烦的名言:“婴儿不存在。”1942年的一个晚上,他参加英国精神分析协会的一个工作聚会,在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东西并感到不安,于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婴儿不存在。”我们可以翻译为:“一个我们称之为婴儿的东西,这并不存在。”这个翻译不太优美,但是最贴近原意。这就是说:当谈到婴儿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考虑它被包含在其中的环境,谁在抱它,看着它的眼睛,环绕它的声音,它所创造的过渡性空间…… 这一点是温尼科特的重要发现,是他的核心的原创性观点。他逐渐搞清楚了人的精神构成的机制如何起作用,并将人的渐进式的个体化过程的起点定位在婴儿—环境这个整体中。

在他看来,一个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与他人(autre) 的以及与大他者(Autre)的关系中获得主体性的。

“过得去”的母亲和环境的重要性

我们现在来看看“过得去的母亲”这个术语所引起的误解。我之所以要讨论这个众所周知的观点,是因为我认为它对我们理解温尼科特、乃至于我们自己有极大的不利影响。

在精神分析的语言中这个说法差不多成了一个口号。“过得去的”母亲的概念——我们常常听到这个有名的温尼科特的“过得去的母亲”——歪曲温尼科特关于心理现象的理解,把他变成了庸俗的心理主义,几近乎一种错觉,即母亲事事不违孩子的需要,仿佛这才是理想的母子关系。正是因为这个误解,人们常常指责温尼科特,说他让母亲们有负罪感。



《摇篮》(Berthe Morisot, 1872)


温尼科特说“good enough mother”,英国人听了并不会误解。good enough就是刚刚好、过得去,恰好是所需要的,不会更多。对于他来说,刚刚好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恰当的母亲,仅此而已。他在1969年7月31号给海伦·史提琳(Helen Stierlin)的信写道:

你们使用“好的经验”(good experience)这个词,而对于我来说,应该是“过得去的”(good enough)而不是“好的”。 “过得去的”一词避免了情感化和理想化。

事实上,温尼科特对情感化持拒绝的态度,因为情感化在他看来常伴有对恨的某种无知,后者可能导致非常糟糕的后果。晚年,他讲得更多的是“母性环境”,更一般性的环境,包含了母亲之外的“他人”,特别是父亲,也包括家庭、社会现实等等。在这个意义上,环境即使是某个人,其本质是某种功能。幼儿意识不到这个环境,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环境不被意识到,而且永远不可能被意识到,除非是因为缺失而出现空乏、空洞。

事实上,只有当环境出了问题,它才能被发现。最为根本的一点是,个体的需要得到了合适的(good enough)回应,从而能够“活下去”而不用去管环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记不得曾经被抱着,留下来的只是被松开的感觉。

温尼科特独到之处,在于思考个体所依赖的环境是如何建立了一个场所,允许个体退居其中、只是活着而更无别的担忧或所求。

让温尼科特饱经责难的是在精神分析中重新引进了,用现象心理学家的方式来讲,“生存”和“存在”的概念。在一个正确“抱持”的环境中,婴儿可以根据它自己的“内在潜能”来进行它的个性化发展,体验到存在的连续性,后者最终成为存在感,感觉到一个整合的自我,达到了温尼科特所说的整合状态,安住其中。因此,母亲不需要很好,只是“刚刚好”。一个太好的母亲,对婴儿具有毁灭性的影响:

她这样做比阉割孩子还糟糕:孩子要么与母亲合为一体,要么完全被拒绝(即使是在她做得好的时候)。

在另一方面,温尼科特很重视婴儿自发的活动。他很早就认为婴儿能分类、挑选,从而能思考,有思考的能力,并在生命之初就有。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一个先驱,比如说他和斯特恩(Daniel Stern)的研究相吻合,他的假设现在都被证实。



Daniel Stern (1934—2012)


因此,温尼科特学派大部分的研究成果不是对于母子关系“好”与“坏”的心理学审视,而是关于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小小的人,他“拥有组织他的世界的能力,他需要认识这个世界以使它成为他自己的世界 ”。这个世界(包含了他自己)是通过周围的环境来向他呈现,他自己也是首先融合在这个世界中。意义来自他人。最初的一切都得借助他人。他和人的关系存在于过渡性的场合中,这是温尼科特的了不起的发现。这个场合不在内部,不在外部,而在内外之间,对此场合除了存在以外更无别的要求,在此个体与外部世界建立关系,对世界产生创造性知觉(统觉)。因为只有在这个“创造—发现”的空间中才能与别人、与外部世界建立关系。

输入漠视 Ruthless/Ruthlessness

现在来讲这个词在翻译上的问题。在我看来,漠视一词对于理解温尼科特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直到今天还是被翻译为“残酷”。漠视是一个古英语单词,意思不是“残酷的”而是指“对别人的不关心”“不考虑他人”。温尼科特使用这个词是指在“关怀阶段”之前的那个时期,“关怀阶段”和克莱因的“抑郁位”有一些相近。他认为在这个时期的婴儿是漠视的。他讲孩子的“漠视的爱”(有一次我看到它被翻译成“粗暴的爱”)。他所说的是有一段时期看起来婴儿不关心他人……,这只是因为在此时他人还没有在婴儿心中完成构造。另外,温尼科特的这个术语十分精确。他使用“漠视”,但这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后者要么是婴儿的环境,要么是观察者。婴儿并不是“冷酷”,他只是“不关心”。



Melanie Klein (1882—1960)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我们常常会和克莱因的“残酷的婴儿”的概念相混淆。在学术观点上,温尼科特是非常清楚地、坚定地与克莱因立场分道扬镳。婴儿从“前关心”阶段发展到“关心”阶段。这非常明显是一个内部心理世界的历程,但是这个历程的完成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另一个人)。在这段时间,幼儿会渐渐地在内心构造他人,并与他人分离。通过构造他人,幼儿不再处于混沌的不分化状态,并达到温尼科特所说的“关心的阶段”。温尼科特说了一句很美的话,假如孩子有一天回头看那个阶段,他也许会说:

那个时候我真是什么都不关心。

与各种需要相遇

还有一个术语——“需要”——给我们法国人在理解上造成大量问题。这个术语再次涉及从一个语言到另一个语言的转换,但同时也涉及元心理学。事实上,我们应该说“必需”。并不是在于回应“需要”——我们知道单使身体的需要获得满足对于个体的全面发展是不够的——而是在于回应所“必需”的东西,因此必须去满足需要。要注意英语里面的“想要”(want)首先是说“缺失”然后才是“欲求”。他知道他“想要”是指“他知道他缺少的是什么”。我们所缺失的,就是必需的。例如,基于幻觉状态的满足就是对自己所缺失的东西的自我满足。在这里就又有一些从德语到英语、从英语到法语在翻译选词上麻烦。弗洛伊德常常会简要地提到几大基本的“需要”(Bedürfnisse)——饥饿、渴、性——从生物本能的角度上说必须得到满足。对于温尼科特而言,在说到需要的问题时,并不考虑伊底的冲动(id impulse),而是考虑我们面对一个需要,要么做出反应,要么不做出反应。这一时期在环境中的缺乏对新生儿来说既不产生怒气、甚至也不引起挫折,但是会产生“无法想象的焦虑”,就是说一种现在和将来都无法想象的焦虑。

焦虑和原始恐慌

我们来说说另一个翻译问题,涉及两个术语:“焦虑”(anxiety)和恐慌(agony)。

焦虑,如我们所知,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的状态。焦虑的出现的前提是最小程度的自我的构建。如果没有这个构建,此时的焦虑只可能是母亲的焦虑。这个(来自母亲的)焦虑以很微妙的方式进入到与幼儿之间的互动中,幼儿通过很多细小的信号感知到。

我们再一次面对翻译产生的问题。德语的Angst在标准版中因为单词表面上的相似而被错误地翻译为“焦虑”(anxiety)。其实它指的是比我们法语中的焦虑(anxiété)更加强烈的东西。



温尼科特与小病人一起做涂鸦游戏


温尼科特从著述之初就使用焦虑(anxiety)一词,在他的书中它常常是指“神经症性焦虑”。但是对他来说这个词不足够翻译出在人生之初那种破坏性的、摧毁性的、极为难受的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使用了“恐慌”(agony)甚至“原初的恐慌”,“这个术语中包含了死亡的意思”,这是很难翻译的。年轻人夸张地说:“我快要死了。”也许其中就有那层意味:一种炸裂的、解体的、毁灭性的经历。无法想象的、极其原始的焦虑,说的就是生命最初的阶段,在能思考之前。某个东西虽然无法想象的并且可能从来不会想到,但是却会在精神分析中重新经历。

因此,一个毁灭性的经历,它无法想象、无法被整合,为了对抗它而建立不同的(原始的、极早期的)防御,我们所了解到的有:过度的智力化、假自身、混沌组织(及相应的去整合化)、强迫性幻想等。因此对于温尼科特来说,焦虑(anxiety)是一个积极信号,表明个体建立的防御系统可以来有效地对抗不可思议的焦虑(原始恐慌,agony)。他认定婴儿总是在不可思议的焦虑的边缘上,而我们却对此全然不知。

如同比昂在《从经验中学习》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对于婴儿的这个生命阶段来说所必需的东西之一,就是母亲有能力以某种方式来接受、容纳并且转换这些冲动,使得婴儿可以把整合它们。冲动是如此的暴力,对于婴儿来说可能是摧毁性的。

这些恐慌在某些精神病人中、在精神病发作阶段,以及在梦中可以看到,正是这样,我们可以想象婴儿所体验到的恐慌。严重的精神病发作之后,部分病人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其预后不容乐观。


当婴儿突然变换地方,此时需要一个母亲般的同感让婴儿找到适宜的节奏,或者母亲的声音来预示将要发生的事,这种声音的包裹让婴儿在变换的过程中感到被抱持,否则,婴儿就会体验上述的毁灭性的、碎片化的经历。这就是“自我包裹”,不是母亲的“自我的包裹”。而是由母亲来完成的“对自我的包裹”。因此在很多情况下,对于我们法国读者来说,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的转换不得不加上“小小的一画”,否则翻译就会有很多的错误。

青春期的静止

温尼科特关于青春期的文章中的“无风带”(doldrums)这个术语也是这样的。温尼科特生在普利茅斯,是个出色的航海者。“无风带”这个词是一个航海用语,指的是在某处、某时船因为没有风而静止不动。我们不知道风会从哪里来,甚至不知道风会不会来。但是在这片“无风停驶的水域中”从上到下仍然存在推力。我们说那些帆不动的船只就是在无风带,可真的是因为“无风带”的“无风”吗?我们很容易把这个无风带的低迷与忧郁相混淆,我在译著中见过这样的混淆。



温尼科特的家乡普利茅斯


但是温尼科特想要表明的是,这是一个静止不动的、重新评估的时刻,他甚至说这也会出现在治疗的过程中,停止的、犹豫的时刻,正如他在《儿童精神病学中的治疗性咨询》中所观察到,这在总体上标志着开始从一个阶段过渡到下一个阶段。这也可能是为什么他总喜欢强调说“前进的时刻”来谈论在青春期如此经常出现的这样的现象。这样的说明很重要:我们是陪伴,而不是“治疗”青春期的危机。对于治疗师来说需要知道等待。但是等待不是说一动不动。这些主题后面再细谈。

由此可见,对于温尼科特来说,一个人的主体的构成来自那个最初的婴儿与环境所构成的统一体。所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拥有活动和转换的能力。确实,我们可以称温尼科特是“天真的乐观”或者是“乐观的天真”,他确信:只要提供合适的环境,个体总是要回到“他的命运被遏止了,或者环境被冻结了”的时刻。

事实上,温尼科特一直都坚持认为人有一种能力至为根本,那就是:只要有可能,人就自发地趋向治愈。这个观点给治疗和移情带来了非常具有原创性的关系。对于温尼科特来说,治疗不只是一个“回忆”、一个“解读”或是一个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解释,特别是语言可以作为一种防御,我们随后会看到这一点。语言确实是我们的工具,但它却可能是不合适的。

温尼科特认为,治疗更应该是一种方式去尝试——可能是第一次——一直到现在没有尝试过的事。“治疗是自身的尝试方式,不是认识自身,也不是治疗自身。”病人应该要经历一些从未能经历的东西,以及在移情关系中当下所出现的东西。重要的不是在于“修复”,而是让没能发生的事发生,或者是让没找到地方登录的登录,之所以未登录,是因为主体不曾在(甚至目前仍不在)那里。我们希望创造出一个精神事件,并由此让那些正在等候(解冻)的进程重新开始。精神分析的工作在起作用的那一刻,不就是当下的一个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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